厉害了！法国外交哥的中国武术梦

与中国结缘已将近十九年，仍令我不厌其烦津津乐道的是世界各地的人们对中华武术的那份不可阻挡的热情。而十六年以来一直令我摸不着头的则是，中国给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术迷所提供的武术资源从形式上一成不变，从内容上毫无改善，大多时候只能靠碰碰运气结识明师。即使身在中国国内，下了功夫学会中文也免不了踏破铁鞋无觅处，或者走无数个弯路才能达到学武、练武的满意状态，在中国以外更是如此。难道从80年代初进行的武术挖掘整理工作的结果是：如果想把武术练个明白，那就得自己去浪费多年的时间和落得一身伤才能够整理、筛选、练好？这就好比每天在家里开灯前需要重新发明发电机和灯泡一样。也好比中国男足为了搞明白足球，不停的换教练祈祷运气，踢好踢坏却无从下手，可武术并不是足球，武术是中国独有的。

这不禁让我疑问，既然全球对武术需求量这么大，人力及媒体方面的潜在供应这么充足，那么为何中华武术与日本、韩国其他拳种相比在海外发展的如此得不起眼，甚至不争气呢？在我看来原因很多，接下来我将把它们分为三种：

一，中国国内因素；

二，中国国外因素（以法国为例）；

三，双边因素。

武术

【一.中国国内因素】

不久前奥委会公布了武术试图加入奥运项目申请再次失利的结果。对于真正的武术迷而言，该结果并不足为奇。中华武术演练形式目前主要分为对抗性的散打和表演性的徒手或器械套路。散打虽然具备一定的攻防价值，但既没有突出的观赏性，也没把中华武术的独有技法体现出来，使得外行分不清是散打还是美式拳击。至于套路，几年前以增强其观赏性和可比性为目的，虽让增加了高难度动作，但通过背景音乐、化妆以及分外华丽的表演装，过度增厚了其包装，使得武术套路大幅度走了味儿了，脱离了原有的民族特色和传统内涵，走向了体操化。这种形态的武术能够成功“申奥”才怪呢。

这里得提到中国武术定位和发展路线了。如今武术是一个结合了技击和养生、以中国古代哲学为核心的中国传统体育项目。运动形式主要包括上述两种。练习目的也一般分为锻炼养生和竞技参赛。不幸的是80年代电影“少林寺”引起的武术热却冷后，中国武术形象在大众眼里一直不敢恭维。至今与外行提起武术时难免听到“老大妈练的太极操”或“花拳绣腿”、“好看不好用”等之类的普遍偏见。但实际上武术也是涵盖所有中国拳法的总称。不仅如此，它也是中华文明世世代代的人们对修身、防身、养生、做人等方面的经验的庞大深厚文化遗产的化身，目前是中国文化最有代表性的文化板块之一。如果我们从“武术”这名称来看待问题，不言而喻，随着中国的历史演变中华武术也从叫法、内容、作用以及社会地位也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它从军事训练内容到科举项目，从商代的“拳勇”和“手搏”到宋朝的“武艺”、“角抵”或“相扑”，又从西周朝廷的武舞到当代体育馆里的竞赛套路等，不同时期生产了不同形式的武术。仍然怀疑武术的多元性和适应性的读者烦请自觉增加武术史读物。而问题正是现在中华官方武术在国际体育舞台上基本上体现不出其应有的多元性。实际上先别说国外，连国内最多能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尚未得到认可并赋予权利协助武术健康发展的名副其实的民间武术家在中国遍地都有。这权利反而握在一群既不真正热爱武术也不懂得管理策划文化产业的人手里。

今天武术的社会功能除了防身、竞技、养生、运动、娱乐之外还有一层不容忽略的功能，那就是文化载体。在一个正处于全球化突飞猛进的世界里，境外发展对国家经济的持续发展必不可少，即经济影响和文化影响的并行巩固和扩大（尽管市场经济模式使得文化影响到头来也是服务于经济影响）。于是世界大国都在全力以赴通过经济外交和文化外交向其他国家输送并扩大着其影响。而中华武术无疑具备成为用于加强中国文化外交的理想文化产品的属性。它就是一个在先有的基础上，已在海外深受欢迎的运承载着中国传统审美观、价值观及世界观的多元性体育项目。为何不趁其自身优势，竭尽全力开发其作为文化载体的巨大潜力呢？

在这个全球化、信息大战全面展开、各个大国软实力互相争霸的年代里，之所以国内存在对武术的命硬无比的误解无非就是因为相关政府机构尚未把握武术作为文化产品的来龙去脉，并采取有效海外推广的统筹措施。换句话说，21世纪初的中华武术事业尚未诞生。

＝）建议：

第一， 通过媒体和教育纠正国内武术形象和大众对其的基本了解。

古龙、金庸等武侠小说家虽为了中国特有的武侠奇幻文学付出了不可否认的贡献，可是同时也积极参与了两三代中国年轻人对武术的深根蒂固、潜移默化的误解的形成。古装剧里飞来飞去互相交换气功波的毫无气质的小白脸简直是对武术事业的一种侮辱。武术讲究踏实做人、朴素低调。甄子丹的“叶问”对武术事业的影响相当正面。理所当然，改善武术形象也有利于加强爱国主义教育。可见恢复武术形象的把握极为重要。

第二，与此同时需要给官方武术运动形式及内容重新定位，并给各个形式建立一套服务于武术内容丰富化和竞技武术开放性的健康发展的竞赛规则，不至于因过度边缘化而陷入自杀性的封闭、单一化发展路线。

理论和实践，套路和对抗都同样重要，如果套路是“形”，那么对抗便是“神”，形神兼备才是武术的灵魂所在，将这两个因素分离发展等于对其进行变质。大部分亚洲拳种都来源与中华武术。功法、打、踢、拿、摔等应有尽有，我不相信相关部门想象不出一个能够彻底消除“好看不好用”偏执的改革武术发展的方向。

第三，武术形象和武术使者，不能离开官方的支持和规范管理。武术作为国家战略性文化产业需要经过制订标准、严格精选、高水平管理、高素质的武术“官员”。目的不仅是为了培养武术优秀运动员，也是为了让全国武术工作人员积极参与武术发展方向改革，不再让武术事业毫无长远目标的盲目任其发展（这点我将在“双边因素”部分进一步解释）。

【二，中国国外因素（以法国为例）】

在国外，官方武术发展的主要平台就是当地的武术协会。练习内容、比赛内容及规则、聚乐部管理、武协会员制度、推广活动、教练员培训，教学资格考试及资格颁发等方方面面都由当地武协说了算。当地武术发展的好坏直接取决于当地武协的称职性程度。法国情况就属于典型的反面例子。自从1997年我在法国首次接触武术以来，法国武协经过去了数不清的更改，历程相当坎坷。武术在法国最早压根就没有自己的协会，而是隶属于管理空手道及“类似”拳种的FFKAMA。这种情况下，武术发展的各方面的内容没有统一起来，各种真门派鱼龙混杂，甚至有些擅自发明的门派都涌现了。这大幅度干扰了武术知识的健全普及和演练水平的提高。以至于武术教学资格考试审核团都由空手道教练员组成，这简直岂有此理。基本上，武术从60年代步入法国到最近几年刚经历的好转，近半个世纪中华武术在法国都处于矇昧状态。目前专门管理所有中华拳种加上气功疗法的法国武协FAEMC聚集了不到25000会员，与FFKDA （FFKAMA的改名）会员总数相差了10来倍。

虽然如此，武术命根硬，魅力难以抵抗，一些武术出身的华人移民逐渐引起了周围武术爱好者的注意，并凭自己的实力、努力和学生们的帮助终于好不容易爬到了正式武术教练员的职位。可问题是，武术教练在无官方支持、管理、协调的情况下想要发展地有模有样完全不可能。由于国家队教练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频繁变更，法国国家队也一直得不到理想的训练状态。剩下的业余爱好者大多数练得也不明不白，连法国武协自己都分不清功夫和武术之间的概念上的去区别[1]，无意中反而积极参与了武术世界形象的残毁和武术误区的不断扩大。本为潜力庞大的中华文化载体的武术在无人管理的条件下发展成了一个病态的、苟延残喘、扩散老俗套的半成品。

＝）建议：

中华武术海外推广的加强和影响的加深只能先从国内武术发展情况的改善做起。

等武术作为文化战略性产品设计基本完毕并开始实施后再通过不同模式“出口”武术资源（正规的教学人员、选手、资深专家、顾问、多媒体等）。目的不再仅仅停留在简单输出统一单调的武术资源，而应该严格把空、严谨管理出口资源的实际质量，保证它体现并符合中华民族最健康、坚强、智慧、人道的一面，以便控制文化影响的性质并维持或更进一步改善国外老百姓对中国的印象。

【三，双边因素】

文化影响理所当然涉及到甲方乙方之间的互动了。更具体地说，中华武术在海外某个国家的发展现状恰恰反映的是中华武术本身的现状加上与所在地现状的互动的结果。为了尽量避免中华武术海外推广事业任其盲目发展的现象，必须从双方面抓起并掌握好所有能够优化这种互动的工具。所谓任其发展、放任自流，就是让一个还没有定型的项目，通过结构过度松散的网络和知识水平参差不齐的推广人，扩散到世界各地去，并基本未受检验就扎根和传播缺乏准确性的文化信息。或者反而完全不给一位非常有资格的推广人予以相应的官方支持，让他纯属通过个人行为来推广准确健康的文化信息，无视给推广人原籍国家间接带来的客观、长期性的利益。对于文化影响事业而言，以上两种情况都不容忽略，都同样需要采取有效措施来防范。

中华武术源于中国，属于世界。但当中华武术推广人讲课时，他代表的不是世界，也不光是自己，而是通过无数个环节，历朝历代，最后人人相传到他手里的中华武术文化的精华遗产。之所以这么多人仍然纠结，分不清真假功夫这一问题的原因，正是因为中华武术这一概念在二十一世纪初还在朦胧的群体意识里挣扎着。

＝）建议：

第一，文化产业影响对国家而言也是一个长期投资，于是它先要了解市场，考量文化影响力，弄清此投资是否划算。网上似乎找不着全球武术爱好者数量的统计，不管是国际武协网，中国武协网还是中国武术网都找不着全面、详细、功能性的统计。虽然竞赛武术看起来在国际体育舞台上发展稳定，但职业武术选手只占少数，我个人认为挖掘并优化文化影响效益潜力最大的反而是业余爱好者这一板块。不妨从这里开始系统性地去研究市场，了解各国武术爱好者的心理、期望、态度、个人情况、练习条件等各方面的情况，以便有效地调整需求和供应之间的对接。

第二，进行以上提到的调查和接下来的措施执行工作的前提，是发展到一定的程度的功能性网络。比如，不妨派出调查团到全世界的中华外交代表机构与当地文化处工作人员或孔子学院等文化推广机构相互配合进行调查。

第三，接下来需要设计好供应渠道。官方、非官方、盈利、非盈利,长期、短期以及详细的资源、方法和每次推广活动的具体目标等因素都必须认真策划。

第四，   严格统计中国现有的武术人力资源，以便了解、分类、量化有资格成为武术国际推广使者的人士。

第五，最后，利用中国在国际舞台上的优势合理使用外交杠杆。战略性文化产业无疑需要国家的积极参与，而在与其他国家合作谈判时，不妨利用中国的政治影响力向对方争取将会有利于武术推广事业的优惠条件。比如以文化交流合作的名义，提出在当地武协里任命华人武术专家担任若干关键职位的要求，这样便于监管武术推广的质量，或者设立当地的武术管理中心，如像国际武协办事处之类的机构，以便有效地影响当地的中华武术发展方向和普及武术知识。

总而言之，我认为中国武术为了挖掘其作为文化载体的超强潜力需要1）重新定位，2）严格优化管理资源， 3）严格策划和监督指导海外推广。为什么建议这么做呢？因为中华武术属于中国自己的软实力，有益于中华武术发展的等于增强中国的软实力，就这么简单。

中华武术带动了我学习中文、来到中国，吸引我在那儿生活了十几年。它不仅是当初我与中国结缘的唯一原因，而且仍是我时时会到中国拜访的首要目标。我为了它付出了我生平的三分之一的时间、留了无数升汗、也受过几次伤。多亏它，我认识了忠诚的朋友、将以武会友这句谚语体会得淋漓尽致，体验了大量的幸福时光，但最重要的是，它帮了我更好地了解自己。如今我不忍心看它发展得不太理想的样子，所以只想以我微不足道的能力为它的良性发展做出点贡献。

Cedric Garrido（陈占缘） 编译：高延辉

前法国驻中国大使馆职员

学习中国武术19年